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刘士范，浙东定海庠生，乾隆年间东谈主也。家承祖父之丰，绝鲜纨绔之气，忠厚高昂，迥异恒流;恤困济厄，不事俗尚。

宁都夭厉，其传染也，如水之趋下;其膨胀也， 如火之燎原。一东谈主起病，一室攒眉;一家抱疚，百邻蹙额。亲戚避不宣战，友一又远似冤家。害是症者，鬼魂附于病体，或笑或歌，或怒或詈，听其音尽属北音，审其言无非索食。食之不逞其意，犹假病口责其轻茂;祷之须满汉好菜，丰洁胜馔，延谈祈禳，招优歌舞;陈必恭，荐必敬，不敢稍有懈弛，庶几退而就安。

适刘之至友，其妻寝瘟，胡言乱谈，满口北音。刘闻之，急趋过探。众阻其行，刘曰:“ 所贵乎一又友者， 无非疾病相扶捏耳。今病而不往，愈何碰面? 且夭厉由五运六气， 旋转而生，此天谈之恒也。病是家，焉知不病我家;我避东谈主， 焉知东谈主不避我乎? 于睦姻恤邻之谈，大关相关。”遂径谒之。见病势彭湃，刘祝曰:“ 某乃寒士，力艰享客，吾当为代举之。”归家即整备满席五，汉席五，肥尔捐躯，洁尔粢盛，彩胜盈坛，楮仪咸备，招优邀谈，扫径净门，如宴大宾状。刘焚香过病家，请鬼踵宅，必恭敬止，自朝达旦，始竟其事。友之病妻，忽呼夫曰:“ 某等已受刘生厚席，当即去矣。尔应往谢。”友即弹冠整衣， 过刘深谢。

次日，妻病若失。

后刘延乡师教读子孙，师患药不可回之症，家东谈主服子，议送师归。刘曰:“ 其病固重，病之者犹冀其瘥。若即送回，恐益增剧。”或曰:“ 东谈主各有家，尊宅虽博， 未便治外东谈主之丧。”刘曰:

“既为我家师，即与同居相若，何须以此避忌?”遣迎师之妻室过家，侍疚进药，不逾日而一火。刘为之置衾成棺，殓殡于庭，开丧出葬，花销亦夥，一无难色。

又一夕，跖进刘院。课读未已，跖候其睡而进之， 倚门蹲踞，倦忘是以，鼾声大起。惊闻者见告父兄，轻启而视，跖竟安眠。刘禁勿响惊其寐，令厨夫暖酒，略治小食，携钱五串，秉烛而呼。跖醒眼费解， 鞠跽求饶。刘曰:“ 子不消蹙悚也。深夜已久，露卧受寒，吾有酒可饮之。子因贫而行此末枝， 有钱五串，赠为微资，寻小买贾以口。毋再为不良以干王法。”跖伏地叩谢，饮酒领钱而去。自后逢时鳞初出，刘之厨室洞门，恒检烹之，初亦不明其从何来也，亦无处访查。至刘年六十，跖馈寿礼，同钱五贯。刘以素不解析，不甘轻受。跖陈前由，始知跖得钱后，改邪归正，力作细贾，已成小康，以礼报德。并知厨洞常有鲜鳞，即跖为肩贾，顺过其家，热情而时献也。

闻刘之孙，以总兵官于闽，他皆入庠食廪云云。

夫世界仗义疏财者， 类皆好名就义，而于违害就利之心，终不可移。若刘生者，觑东谈主之灾若己灾，担东谈主之事若己事，交东谈主以诚，格东谈主以德，斯亦三代后出奇见者，真可为贤才正人者矣。惜乎不逢那时，未邀征辟。余特记之，认为当世法，且恐其久而泯没无闻焉。

谢 应 龙

乙谢应龙者，非真应龙也。山阴东谈主，本田家子，不学无术，年三十余，尚未娶室，只知栽培以图温饱，奚冀锦绣以炫乡邻。

一日，诣郡纳粮， 憩于茶馆， 有相士见而奇之， 轮眸三四次，拱手而对乙曰:“ 相君之面， 必有异遇。小亦得四五品之官，胡犹从事畎亩，曷不弃耒北上?”归而谋诸族侣，戚友敌面，皆凑其趣，而称其必贵，退后皆笑其痴，而讥其妄想。乙更忻忻快意，寤寐反侧。忆及辇下有从叔应龙，为部曹掾， 盍往投之，与筹进身计? 于是摒挡统共，裹粮入都。

至则应龙已役满议叙，退居俟铨， 家境罕见， 老服及仆三四口，数米而食。应龙见乙至，颦眉蹙额而问曰:“ 子来何为?”

曰:“ 赶功名。”应龙曰:“来之不易。小功名虽以阻可贵之，然非金不可。数年前来，尚可为也;今自顾不暇，增尔一口，已属烦躁，何能为尔筹进身之阶!”乙泫然流涕。服曰:“ 既远涉来京，我与君吊影孤独，情同陌谈;彼与君年纪相若， 行居侄班。

视其东谈主尚诚朴，曷留之以不雅其行，果好，苦数年得铨一官，俾作继子，未尝非计之得。”因留寓焉。

乙悔误听相士之言，致离家废业，四肢闲民。居数年，仅习京话一口，略识“ 之无”二字，官吏之心，不特竟成死灰，且欲如农家之作息惟我，泥涂泰然，竟不可得。

无何，应龙得选四川某县巡检，偕接事，谈出荆襄，应龙病卒。乙哭泣向??首，想赴水以尽。老仆见而阻之， 谓主母曰:

“事至此，生不可为生，死不可为死，甚无惊慌恸哭，方有活理;不然将为他乡乞东谈主，无葬身所矣。此间幸静僻无东谈主，莫若埋尸于近处以志之;行将侄替为官，谁其识者? 倘一年两载，积有盘费，便可告休，扶柩言旋。拙见要是。”乙曰:“ 尽可使得。”仆曰:“设横祸而事发，为之者肯自认主谋，伸首受法乃可;不然吾三东谈主行径难全，又何直焉!”乙想暂得一官，虽死何憾;且死于无名，不如犹得一官，遂信誓自认。

履任后，竟无一解析者。越二年， 囊橐光润， 仆商归计于二东谈主。而有新不雅察交替者，真谢应龙诤友也。甫下车，各官叩谒，独传谢应龙。见而惊讶，问曰:“ 尔是真谢应龙乎? 与履历相符乎?”曰:“ 是。”俯首不敢仰，汗出如浆。叱之出。也曾旋署，母问:“ 见本谈乎?”因述答问语。母叩本谈姓名， 乃爽然曰:“ 幸已幸已!”当晚，携老仆同入郡城。晚漏二下，遣仆投名求见。不雅察唤之入，见系谢应龙老仆，令略陈是以。不雅察感慨良久，且令明晚主母进见，事乃大白。涕抚循，命速回，恐事泄累重，负隅顽抗。

时关外苗东谈主多自扛，上纲遣官为之协调，归受赆仪。久，使臣索扰不赀，苗厌苦而衔之。其年伪为内扰，意俟遣员来时，杀官谋叛。不雅察未之知，视为常例，委乙充和使，意在藉手得赆，即令告病旋里，以灭伪官之迹。乙亦陶关联词去。

初乙无室东谈主，有土司女主，以寅好与乙通。是夕，往叙别。

女司侦知颠末，谓乙曰:“君此行认为好意思差，孰知是大害。苗子者，将因委员需索而反，其自扛假也。顾君幸与吾好，可无虑，且以永今夕，明当为君点土兵，杂土着枭健者数万东谈主，随君伏关内，不十里，某山之阙。君到鉴貌辨色，一宿即奔入关内，彼兵必追，而我军高出，当其冲，可尽歼之。事定，非徒无害，当有功焉。”乙惴惴往，果几入虎口，先机逸至某山，而苗兵逼至，伏兵尽起，苗出不意， 窜者不敌杀者之多， 擒其渠魁， 复于不雅察。郡境高下，莫造反其神速。

督抚叙绩报举，上命引见。乙本签订，述及快意事，忘其是以，手披口谈，指陈场所，奉陪叱以不敬。上曰:“ 被一巡检小官，能预事设谋，无烦一旅之师，边域赖以畏帖，姑容畅说毋禁。”严寒，赐狗尾续皮褂，披而陈奏，圣心悦豫，发还以同知用，于路加升知府。

是役也，全省风靡，边苗惴慑，上游善视，同寅惮心，谓应龙有出东谈主意外之机，竟然一省能吏。数年间，富不可言。而所谓真应龙者，已迁归闾里;婶及老仆，均为异物;女司洎不雅察，亦因是晋级。乙恒以御赐狗尾续裘，自大同官，无不颔之。

缘事挂议，乃赋遂初，田居十载，乡东谈主尽以应龙呼之，无有议及真假者。郊野遍都邑，列屋则好意思妾狡童，鸡豚速客，任恤乡里外。惟物色相士， 想一酬之; 久不可得，乃遍访西湖、天台、雁荡诸遗址，尘世之路，亦忘之矣。

某年，上南巡，应龙以曾蒙不次恩，随例迎驾。上见其名似甚熟然，命宣履历，加特恩，谓如此东谈主才，讵宜以小被议，即置投闲，顾谕大臣，遇知府缺即补用。明日，接扬州府报丁，遂以授之。居方面者，又十年。履郁勃，荷宠遇，年六十余，乞休归。

此乾隆年间事。然行险侥，论其命之佳则可，效其事之为则不可也。

山阴秀才

山阴秀才某，年三十外，入乡闱，文颇快意。至三场，剪烛对策，同号生闻有女呼其名者，而某独不闻。呼之数四，号军高声呼:“ 谁是某者?”某乃闻呼而惊。旋见一服女入号曰:“ 尔可认得我? 我是尔母。”答曰:“我母现时，何复有母?”曰:“ 我是尔嫡母，尔是继出，将我忽忘。尔有姊嫁某处，寡居费力，尔胡不相顾? 谓非本家所生， 尔罪滋大。我于毕命时， 尔父不仁，不与绘像;今我遇祭祀，不可与座，旁立待余，尔其忍哉?”

答曰:“姊氏不周济，是子之罪;至像则无从绘起， 且亦不知阴间之事。”曰:“ 关联词尔悬父形，而独遗我，不之省忆。且尔母为继，我为嫡，此而不省，具无东谈主心，何念书想中之有? 我虽卒读，姊在，与吾形甚肖，可就其形而绘之，俾我与享。又须频频恤姊，我始释汝，不然妄想功名。”某则磕头懊丧， 一一驯从。服忽不见。言时声闻同号， 下科获隽。自此生逢祭祀， 乎饩乎，俨若灵爽式凭，骚然起敬焉。

城隍庙鬼逃监

镇海县北城西角，有八角石亭，外俯海塘， 名皋比塘。内倚城角，建不雅音庵，尼僧居之，东谈主踪罕到，田禾杂树蔽焉。恒有带发修行之服女，裹粮住庵，名曰修静。其宣战者，无非僧谈;蓄发与祝发者，若姊妹行。

一日，时当溽暑，园坐晚膳，阴云雷作，忽轰隆一声，一蓄发服东谈主，探臀坐板凳，觉一物骤入阴处，颠蹶倒地， 不省东谈主事。

姜汤灌之，良久能言。云:“不知何物， 被雷追入si处， 今肚内发胀，不可忍。”延医不明，饮食不进，肚俄然大至一石瓢。亲夫及家属集焉，唯独待死长途。

越四日，延羽士设法不效，内一齐者云:“此必系鬼怪，为雷所击，焦躁失据，得缝而入，雷乃迫不得已。”闻者解颐。正在失笑，女肚内作声，嘤咿细语，渐渐可听，说:“ 我系城隍庙监狱内鬼某东谈主也，是日修监，我乘虚而出，逃到海塘躲匿，无可倚栖过一宿，偷上城八角亭伏住，逻卒无地捉我。历有旬日，被雷追急，跑到庵中，参预此腹，闷气不胜，不可退，不可遂，今又五日，我快乐出来，但有恶气重重，涨急蔽住，黔驴技尽。”谈者乃曰:“得之矣。可急备香烛纸马，我作诉文， 雇轿使亲东谈主扶之，到城隍庙，放手祈祷，当于事有济。”到庙扶之跪诉，文烧起而病服哑唷一声，便液满地。舁之归而痊可。服东谈主三十外许，离城二三十里，满城如沸，不雅者如堵。庙内廊庑，果在修葺。

阴府有狱，能不信欤? 服东谈主丢脸，亦莫甚如此。

水鬼报冤

镇海薛应钟，颀而长，武生也，东谈主豁达不羁。兄应，一榜为山西县令，清风两袖，故应钟亦不随任。兄死，家业罕见，食指颇众，不得已，为操舟业，出资造船，贩货餬口。

其年船至乍浦，风紧浪簸， 难以到岸。恃己有劲， 便立船边捏篙，督同驾驶，被伙伴耸脚，船侧落水身故。众伙图财，将船拆毁，卖货一又分。报官查勘，寸板无存，但有信转，无一东谈主回里。

后有风声，货且有东谈主买去，伊子疑而控之官。本县为云南周霄亭先生，准其词，牒诸城隍。应钟入梦，告其子云:“吾已控之阎君，准其此案自行雪冤。但阴灵讳饰易到， 只此一趟，恐不可再来。尔可在水门外，逢节烧纸钱银锭，及沉饭菜等，使我不馁。我伏在水中，以城内逻卒历害，不敢入城故耳。待我案定，不消投食水门。”明日向县主禀呈此梦，县又牒至城隍，东谈主犯总不得回。

快要三年，洋山庙酧神演剧，多出船户。一日当午，忽于稠东谈主中，一东谈主倒毙，自言:“ 我是薛应钟也，被你推我下水，我三起，你连打三篙，将我沉没。鬻我货，拆我船，良快慰在? 今我奉城??爷带我到此拿你。”言毕，已被伊子赶到，捆送至官，一讯而供出实情，赠送王法。

后其子又梦父来云:“ 我在水门下匍伏三年，真好苦也;亏你有钱有饭，不至于死。今露面，且超生矣。”

此事谢友憩真，与之同城，眼见无虚。

周大司农

山阴大司农周讳长发，登贤书，偕同庚及武举某三东谈主北上，谈经山右，投逆旅，只楼高下二间。主东谈主谓楼不可住，剩一间，嫌窄奈何? 周姓而貌寝， 朴愿东谈主也;因觑楼上床几毕具，无纤尘，似未断东谈主;乃居两东谈主于楼下，被登楼，摊书独坐。

深夜方倦，见壁间冉冉双翘下，绣履珠襦，年可二十许，风神嫣秀，明眸炯炯，若将施礼，又憨涩若不欲前。扫视则恍然另一间精室。坐而请曰:“ 妾诚女子，非妖非鬼，亦非狐魅一流。居此已二十年余。先生博学端方，盍移步入帏，一谈今古?”周本口讷，不觉技痒，乃步入房，致相见礼。女活动端雅，无一些轻俗态，周骚然起敬。女曰:“古东谈主之书糟粕耳，先生所知。然不读不知其事，诚去其迹，存其神，事去而理留，东谈主往而事传，其中有天焉。弗滞斯得，窃谓自开垦以来，阴阳定位，男女何分之有，惟能分而为二，亦能打成一派，东谈主也，而天斯在矣。”

俄见小鬟自壁中出，焚香??烛者，执香若安置者，望壁间，竟然门也。里室百事俱列，进出杂，皆童男女，韶媚都丽，非东谈主世妆。肴核酒醴，陈设纷至， 片晌一新。饮之啖之， 皆不自主。清谭，进出经史，斟酌出东谈主意表。周方私念:“ 如得此东谈主频繁晋接，实为良一又。”女辄曰:“缘止此耳。或复续一宵，尚在不决。”宵分既久，命各安寝。

寝息而旦矣。主东谈主知周独卧于楼，侵晓来不雅动止，问:“ 楼上东谈主无恙否?”与二东谈主者同扣门。周方沉睡，力叩不应。主东谈主云:“命之毕矣!”乃破门入。抚床则鼻息若雷， 急唤乃醒。周曰:“ 我寐方浓，何相惊至是?”主东谈主讶然去。二孝廉问所闻见，周为具谈宵间事。天雨不可就谈，武举陶然曰:“ 今晚让我上楼，如复来，当效楚襄王阳台之会。”并诮周郎貌陋，不明事事，此奇缘可惜。

晚乃某独登楼，秉烛待。漏二下， 瞟见闺房怒放， 尤物娉婷，倚烛坐。某想念不与之近不浃也，步入月门，女如不顾;启之以言，若不闻。谓可狎也，将偎身于其侧。甫移迹， 丽东谈主亦起曰:“ 独脚鬼，命将一火矣，何敢失礼!”煞时暗澹，若被执捏者，乃猛力竟无所施其技，皇遽狂喊。楼下东谈主固未之寝，急上，见某粘诸壁，窝囊动移，拉之不开，用姜汤灌之，渐渐乃苏。

移时下楼，周以逼仄，仍上楼睡，意亦觳觫。方坐定，而彼室明光如月，奕奕射东谈主，则彼姣婉娈而来，问缘何易独脚鬼;周不明云何。女曰:“ 昨所云阴阳之谈，一而二，二而一， 惟君足以语此。”片晌，双鬟具茶果，几间摆设无算，香好意思得未尝有。

周本善，之不完， 心认为异， 而席间空矣， 东谈主亦杳不知所之。扫视，则仍属己所坐之所。因唏嘘叹其幻妄， 悔己心不诚，致缠此祟;此番北上，良非喜兆。早起赶行，恒悒悒焉。试毕，掇高第，入词馆。而武举某者， 过场举刀失手， 压足断折，跛而抵家，不逾时而卒。

张 封 翁

山东海丰县张翁，康熙间东谈主，忘其名。前河南藩司名镇者，其孙;现部大臣名映玑者，为曾孙。

初翁单丁，耕数十顷地，地播麦，一年而获倍收。将收割时，出召卖地， 东谈主以其地倍收， 田良而价重。交价后， 麦乃登陇，庾庾禳禳，如坻如京。翁将所得地值，筑场墉，建仓廪。实之不粜，姻娅有议之者。翁曰:“非尔所知也。地获倍收，地力尽矣，来年必歉。有财者艳其地，价必善;若待荒而售，又何东谈主过而问之? 此是余为己之学。积之不粜，又非图利。我地歉，无意他东谈主之地不歉，则是荒岁在目矣。设不中吾言，吾复地不难;设横祸而中吾言，吾将储之麦以赈饥荒，岂非一件大善事!

东谈主生百年，急促易尽，吾藉祖先之福，未尝冻馁;仅一子念书，所用几何。子孙饥寒不及虑，所虑者，无德以贻子孙耳。”来岁，果赤地沉，籽粒无收，谈途多饿殍。翁乃开仓发赈，活东谈主数万。

子连捷，选直隶某县， 清正无比，真乃不染一尘。家计将落，少君在职，负隅顽抗。来岁大比，跪告曰:“ 儿看署中积升天，未来奈何? 本年大比，想不归乡试， 愿往京师，求某年伯力，得邀一中，不错配置。儿意如是，不识父意如何?”父曰:

“可。”

年伯，旗下大臣，一见甚喜，问父安否外，此来何事;答以对付北闱。曰:“ 吾侄此来， 甚合吾意。吾三日后， 即有命下，将为河督。吾无亲东谈主，在在须用妥东谈主。功名不消三考，尔同我行，不愁不郁勃，但须勤奋疯狂耳。”越三日，果命下，即启奏以张镇假主事衔，为先行者，先三日往。半年许，河工大惫，圣祖纯天子委大臣亲往勘督办理。一日，正会诸大员，从长探究，都无巧计。张以小委员跪陈指画，侃侃中肯。各大臣喜，依议行事，河乃治。功蒇后，保奏以同知用，荐升至河南藩宪而终焉。

不知河工难于熟习，张服从半年，胡能尽晓? 半月前，查河遇雨，偶避屯子，雨不啻， 门者报主东谈主，留宿侍食。主东谈主者，先达老头，近河居数代，谓之曰:“ 老拙退居几十年，所筹策者，惟河工一事。今已绘成图册，待其东谈主此后行。看你官儿虽小，品可非凡，今授你以书，可细细揣摩。”洎会议时， 得此书才半月耳。此真天为之，岂东谈主力所能得哉!

封翁一举，科甲链接， 子孙绵绵，并膺异数。余见其典籍一章，曰:“祖孙父子昆仲叔侄科甲之家。”噫，盛矣，其由来厚矣!

义 犬

四川江津东谈主某甲，身系四百金，早晨外出，干办急事，行路亦急，一气跑十里外，回头见家犬尾之而来， 谓犬曰:“ 因尔每行必跟我，殊属多事。今我须远走百里外， 是以将尔闭置房中，且不教食。尔如今如何又能同来? 未来必力乏而死。”斥之转，不去;猛踢两脚，狗乃解意，帖帖然去。甲又走十里许，回头见狗仍在， 因解囊中所藏干粢饲之。衔食尾行， 紧慢相从。行至百里外，甲力疲而倦，因将次可到，乃力弛而坐，犬亦旁侍而蹲。无何，甲乃悠悠睡入梦境，固不知日之将暮也。

已而日已沉西，野火倏近，甲酣睡不醒，任犬号跳， 终不之觉。

犬乃跑溪中，滚入水中，一身濡足，上主东谈主睡处，四处搅草使湿。如是者不知几次，甲仍不知觉。火将及身，犬啮其辫而曳之，甲乃醒。翻身起视，幸月色微茫，急急赶路。犬焦急而号，甲不审何为，忽记银包尚在草堆，拾时始知草四处皆湿，感犬之义，不觉泪潸潸下。呼犬同业，犬走不十余地，??然一声，倒毙在地。甲乃推入坑中，还时葬之，且立义犬石以征之。

起家不正报

浙某甲，家室数口，日不聊生， 出海至乍浦，数年不归家，无讯息。妻小冻饿，亦不知其所之。忽一日，挟资而归，称豪阔焉，置田产，起屋宇。本无子，是年，妻得孕，生男。

其倏地亨也，里党乡戚，本亦疑之。家濒海，门对江流，生子之夜，有撑渡者见一女子呼渡， 亦不询其谁家族属。船拢岸，停舟索渡钱，而女起忽奔轶。舟子追，俄见散发跣足，深污泥中，行履如飞。疑而尾之，不敢作声。顷之，由甲门而入，听屋内东谈主声达外，亦不揣其是以。怪之， 明日登门探访， 则知是夜三更产一子。过火长也，顽梗无状，家遂衰败。十八岁而此子以病死。凡统共， 荡然一空。邻东谈主知此异事。有在乍浦经纪者，详知甲负服之约，罄其家逃归，乃有此报。

又湖北孝感县某乙，放官债，至湖州海阳县丞署。本已清还，利尚不及，因此迟迟不行。初冬天冷，随身小子，以嫖妓到孑然一身，屡求匡助盘费回省，不但不允，且短长随之;甚至对打对骂，习认为常。同处者见惯，亦不之劝，劝亦不依。一日，小子捏刀候门， 傍晚重逢，连搠十一刀，遍身血污，如猪鸣狗吠，一夕而卒。明日，县令委捕厅点验，衣箱内有金莲红绣鞋，双联荷包，相想钱，鸳鸯带，白玉手串，精工之极。另装一小箱内，余皆猥亵之物。时聚不雅者十余东谈主，咸疑其本钱来路不清，必有敷衍勾当。

此两事，友东谈主谢憩真眼见耳闻，均属信有。为连书之，以昭天理。

珠 姬

校书珠姬者，令郎??香昵妓也。姬雅淡好静，见东谈主恒憨涩不语，而一种和煦作风，若近若远，迥与佻达人不侔，客多深爱之。有望之不得近，近之不得欢， 相与欢而未得其意， 或自谓得其意，诩诩鸣于东谈主认为自矜者，均非姬意也。以故名稍许动韩江。

韩江妓多舟居，姬固陆处。门庭灿然，关联词姬心厌之。有择栖之志，以受束于鸨，恒恨不可自主，怨不添两翼云。年十九，恐节过芳菲，仓猝得一东谈主偕之逸，机不密，为逻者所获。染泪春花，伤心雨夜，单鸳独鹉，恒悒悒焉。

鸨目瞽。姬姊妹行者三，会一以私逸未遂，自鸩死;鸨虑二东谈主者终非其有，谋出鬻于东谈主。姬得子，薄有家资，而东谈主不韵，委禽而去。姬何去何从，正如飘风之陨箨，落絮之随缘，虽非心得，梗只随流。此中正神不附体，而令郎忽遇于不先不后之间。初亦未甚浃洽，继密甚，筹谐匹计，欲悔前约。盖虽先订犹可却。令郎未之决，而前约者来践盟焉。姬与令郎迹断心连，迹连事阻，哭泣涟??。于邑于墙东窥窃时，有不可自胜者，两心如一。姬谓令郎曰:“抽刀断水，水自成流。倘一日者，作合浦之还，即其椟诸舍诸。”令郎谓姬曰:“ 掌中珠堕地仍圆，有不拾之而更怜重者，谁欤?”

无何，东谈主载姬去。芳讯之来，推言爱戴。而姬初学匝月，受制于姑与大服，不唯不谐琴瑟同谱，且甫初学，即去其纨裳，易之布素，置之暗室，作厮婢看。令郎闻之，恨不得昆仑奴挟之而出，顾徒闷闷，未有术焉。出火坑，入火坑，姬之谓也。

憩真谢生，感其事，为记其崖略，且缀之以诗云:“ 深巷重门小玉家，朱朱碧碧一丛花;春风不锁桃路子，误赚牛郎醉赤霞。”“赤霞高处忠心倾，白天丹城不可更;但使齐心结莫解，黄金虽好妾能轻。”“一任东西沟水流，安床支枕漫重头;妾如勒马峭壁住，卿以邛须我友不。”“ 不惯迎东谈主颇识东谈主， 诚求缄默已多春;羌无重逢虬髯客，倘有梵衲辟易行。”“知友千载怜红拂，故辙难承势莫能;空抱两心世界久，党家风仪我何曾。”“好赖缘分强笑迎，谁知转转似三生;侯门遮莫深如海， 肯禁良宵今夜行。”“谁是怜孤彻肺肝，也知为我意忘餐;如虹如月君休拟，并作阳台未会看。”“一种痛心万种怀，蛛忙蚕缚为谁来;出笼未得西来计，清翠歌成弦不开。”又八首:“春归犹自觅芬芳，如意初还暗澹藏;谁谴巫阳真东谈主梦，惊看满室有辉光。”“ 吹兰气果有奇芳，那不黄金屋里藏;若使大秦明月比，应怜照乘多余晖。”“已教重逢得卿怜，牢绾齐心踏实圆;但谈珠娘珠样白，不知心与石同坚。”“故故生愁故故怜，怜佗月缺复重圆;暂时离索犹难遣，怕不胶粘金许坚。”“ 珊瑚树碎被谁敲， 无复鸦儿护落巢;忍使智城都作泪，啼痕点点为兰交。”“琴焚鹤煮唾壶敲，未许良禽择木巢;卿自伤心侬自悔，不如当日不成交。”“说来侬也觉心伤，搔首关情几断肠;象网贝珠那里觅， 顿教陆海各分张。”“不是厚情不明伤，风风雨雨辘轳肠;此生此夜烦难忘，悔却当初欠宗旨。”

城隍授室

嘉庆初年，合浦县宰李某，翰林配置。有yòu nǚ，才十二岁，璀璨灵慧，恒自寻趣于花木荫深之处。

一日，忽不见。命僮仆跟从， 四路寻索，三日杳无痕迹。

第四日，有诣城隍庙烧香者，见神龛右手旁卒旗裹一物，揭而视之，乃一yòu nǚ。推之不动，抚首尚温，问之不答，不知谁家子女，众皆喧噪为奇。守庙者知事有失女事，报之官;遣丁仆往看，认是密斯。官亲诣庙，抱而归，灌以姜汤，始苏。

问何为而然，答曰:“吾在后园闲游，见一服东谈主，以时果招我，随之而去。带至敞厦危楼，朱栏碧槛，伴我狂放，且往往有食啖我。”问何物，答以面食皆有。言未毕，吐逆而出，皆土壤。

东谈主遂发烧，面赤神昏。举室皇皇。李县之妻，诣庙行香，求神庇佑。

是夜更深，忽报城隍爷拜会。李某整其衣冠， 出堂欢迎。

仪仗衣饰，如阳官状。互相施礼，各通款曲。茶至请饮，似啜而茶仍盈碗，心异之。想阴阳相隔，何意公然晋接，莫横死限已穷? 城隍曰:“ 使君正欲有为于世，无起末念。吾正室已返阳界，令爱与余有夙缘，当为继室。无东谈主不错执柯，特来利己媒人，面订吉期， 三日后，即迎娶矣。今同莅一方，又班居东床，未来地方疑事，自易雪也。”即辞去。

至三日，yòu nǚ无疾而一火，其妻悲哭倍至。李某奇其事，与妻商之曰:“ 女死亦由数定，伤悼枉费。易不竟作嫁妆，塑一神像，同供后殿，未来遇有疑难案，或可望为指引。”其妻然之，遂动使命。择日饱读乐喧街，彩舆耀目，衣奁妆具，无不齐备，径送至庙。升座开光，珠翠明??，宛然如生，举国认为好意思谈。王人民演剧数日为贺。后李某在职，有神明之称，盖由此焉。

李 五

李五，镇海东谈主，面黑肉横，眼突如卵，恒若怒然。见之者似有畏惮。家极贫，不可口，东谈主厌其相，均不肯收认为佣，乃参预快班，充任马快，勒诈诈骗，远胜于伙，致快头得赃，多于往昔。欣其智之巧而机之速，使上堂应付官府，无不周全。数月点充头役，声威日大，衣食渐丰，强占东谈主妻，计夺东谈主产，诈骗银钱，令东谈主卖男鬻女。竟然与缙绅社交。

正在丁壮，忽患顽疾，卧床。家与城??庙相近，自云:

“城??爷把我重加拷打。”三日一比，或自仆于地，或覆卧露臀。

初则两腿青黑浮肿，继则肉落骨见。昼夜啼号，其屋临街，过者闻之，咸谓李五恶报，菩萨有灵。

庙中住僧，夜夜闻大堂喧噪，起视落寞。一夕，潜身早伺，见灯烛满堂，披枷带锁者，不计其数。忽闻唤李五名， 不见其形，而行杖呼痛之声，充塞于耳。俄又闻鬼卒禀知李大带到。

李大亦马快也，其逼东谈主鬻女，谋占贼妻，虽稍逊于李五，而规避畏忌者，恰也不少。僧于次日不敢声言，而喧传李大当午，被鬼一拳打倒于路。自言“ 你如今走不去了。”扛回一夕而卒。

李五亦同日毙。

吁! 贪之一事，东谈主东谈主有之; 能稍知愧悔，天亦不加之报。

此二东谈主丧心病狂之事，忍心害理之谋，作念到天怒东谈主怨，而报应到矣。彼立身于世者，可不知所戒哉!

五 通 神

奉化县邬姓，世业儒。小婢子年可十五六，黑而丑。主服韶秀而艳。婢固依主母房中宿。忽一日，婢不见，四无觅处。

越二三日，爱妻子取薪，甫开柴房之门，听有之声，不明其故。启薪而婢子木立柴把中，如痴如呆，曳之走亦走，问之不答。以姜汤灌之，即吐出泥爿盈碗，始能言曰:“ 那日有一老东谈主，如仙翁状，青衫方巾，招我去，不知是何地。我饥便饵我以饼，今饿甚。”乃与之饭。

至夜，卧宿主房，房中物尽掀起，主东谈主夫服起视，呼婢不知应。门扇零物，一一照前部署，无话。

明日，小婢又不见， 觅至原处，依然木立， 用左手扑之三数，遂苏。正在骂詈间，所谓老东谈主如仙翁者，竟然在楼檐上，手携白折扇，貌亦在老嫩间。房固在楼上，因上楼击之， 不中亦不动。哄动多东谈主，俄而不见。俄传灶下火起，救方熄而物仍照旧。

自是无夜不在房中。非婢即主服，自言自语， 或作食品声，或秽亵声。主东谈主乱七八糟。

明早，纠有胆力士，围守于房，用炮铳伺之。忽楼下火起，群向救火，而主婢二东谈主，若不觉焉。明日饭熟，启视之，弄脏尽杂其中，不可食。诸多虐扰。

延羽士斋醮，另设芳筵好意思品，如饮大宾。主东谈主肃衣冠，拜跪晋酒晋肴，合室东谈主无大小，礼拜一昼夜， 而扰之故。仙翁者时时现形，且于阴暗有讲话声，听之不甚明晓。

一日，主母挟婢逃至母家，母家便诸事不宁，或响或动，或掷破其物，或火烧穿着。因迁躲僻静尼庵，而吵扰更甚。主东谈主之力竭矣，财亦耗矣。约半年所， 将婢卖于慈溪县乡村，主服安矣，慈邑乡东谈主扰之不胜，转售无东谈主肯要，逐是婢于路，路东谈主亦不敢嘱咐。为托钵人，而主家泰然无事焉。

或曰:“ 此五通神也，行于浙东，过钱塘江则无。”

邑宰同庙神捍海

镇江北城以外，有皋比塘，十里望之如重城。是以捍潮而卫城者，筑于乾隆十六年。

知事王梦弼，山西蒲州府东谈主， 以是年浪潮独大，旧塘低而损，潮大冲塘， 塘倒冲城，城陷， 海水涌入半城。黎庶涂炭之际，王公焚帛祷祝，愿以身殉，遂luǒ衣褫帽，欲投身于海。众民拦之。至夜，见有两大灯笼，一东一西，行于半空，灯上有“ 林府”二字，众目同见。潮势以渐杀而退。县乃禀闻于上，谓非大工程不及以济。盖镇海一城，滨于宁郡之东，海之尽处，赖此塘以自如、绍两府，所关甚巨。督府据数禀奏闻准可，委前总督方名不雅城亲诣勘估。一年竣工，而王公以劳瘁辞官，抵家卒。匹夫哀之，??起生祠，附于地皮庙之东序。

蒲州东谈主尚有往复于是地者， 谓其卒之日， 与生祠进栗之日，正相稳健。庙祝于是夜之半，闻外各有呵殿声，喧呼扯后腿;潜起窃听，并窥见庭燎赫奕，役吏趋??，如新官到任状。王公科甲配置，清正无比，好意思政不一， 善诗文，爱民如赤。当潮决时，势不可挡，先诣北城之内林庙站脚，因祝告庙神曰:“尔居此受烟草血食，民将为鱼鳖。我居阳， 你居阴，尔亦不当束手旁观。”是晚，果见林府灯笼，飘舞捍潮。民东谈主亦爱敬如县官。

县将此事合禀于上，亦邀敕封为侯。

侯之事更有明征者。一镇东谈主为皮匠于温州，岁底将归，迟无船只。正在仓皇，一小舟老东谈主扬帆欲走，问之，谓到宁波，便请搭船。下船，老东谈主曰:“ 尔但合眼不开看，便可到家过年;如开看，则不可矣。莫自误!”乃合眼而坐，但闻风波霍霍然。霎时间云:“ 到矣。”开眼看，已到镇之船埠。纳船金不受，曰:“ 我有莲子一包， 欲送北城下林姓， 惟一间房子就是。须为我送到，我又欲开船回矣。”皮匠度岁后，元旦日，寻北城林姓， 全无。到庙中歇息，见神像俨然，乃悟;遂将莲子播于庙前池内，于今莲花独盛。

骗二猪害三命

鄞县东乡大河，五十里而遥，沿河聚落，大小不等。一小户滨河，矮屋数间，夫服子三东谈主居之。旁邻相隔不遥， 亦衰败稀少。

一日，父子二东谈主，小舟载两豕入城，距家二十余里，早去晚回。抵午到城之东关外王家坟头，挽船。父令子在船守护豕物，不许上岸玩耍，己往各人售豕。登岸时，又追想船中，叫其子名:“ 将所带小红桶拿上与我，好买饭来与你吃。”

半晌时，有东谈主呼其子名，子闻唤理解。其东谈主将红桶一个，交其子曰:“ 桶内饭与菜，是你父叫我送与吃。”子见红桶相若，遂信其说。曰:“ 白猪已卖成，得钱些许，尔父现时行里吃饭，叫将两豕交我二东谈主扛进行中。少停，你父携钱记忆，便好开船且归。还有搭膊一个，也叫拿出装钱。”其子见桶内鱼肉，想食急，信之不疑，将猪交二东谈主扛去。

不一时，其父带扛夫并售主来船估价， 猪已无矣。诘之，答过去二东谈主来云云， 红桶饭尚在。其父看桶，简直通常无二，无怪子之上当也。

泛棹回波，於邑无奈行至半路，自想解现时之急者，惟此二猪;猪失而急从何解? 怒子贪食误事。子以父不该上船，言近顶嘴。气急提桨，向子背打去，登时隐匿。其父一面哭子，一面摇橹， 抵家，已日暮矣。妻曰:“ 何未婚上来?”夫坐而不答，但低头丧气长途。服知有变，急往船看，乃一子尸，并无钱文，哀号大哭曰:“ 吾所望者惟此子， 今失所望， 亦不肯再生矣!”沉水而死。夫待良久，不见妻回，支身出看，妻亦无踪，知其必死，亦自悬于梁上。

居邻辨认，因黑夜无东谈主进出，迨晓而见尸浮，捞认其妻;踵其家而告之，夫悬于梁。又见昨往城卖豕之舟，尚未卸篷，登舟而视，子亦死矣。村中姻友，咸骇一家同死之奇，若报之于官，必追究所因， 难过可答; 官亦不肯只此实现，某等受累无限。不如乘此无东谈主知觉，收三尸而埋之，某等均闭口勿扬，密不过闻，可安枕无扰矣。

洎对年六月，赤日薰天，当午，忽朵云矗起，燥雷震烈，于盛店桥东西两岸，击死二东谈主，皆跪土中，如植立然。一东谈主有雨伞一柄，一东谈主有搭膊负钱二千。众视之，则均有字记， 顾不知死者二东谈主为何地东谈主，又不知伞中名姓，搭膊字号，又为何地东谈主。

地方以无头事， 亦不报官。次日，该乡卖猪者邻右路不隔里许，闻雷击之事可异，乃特来访看，已疑有此案。至则见雨遮名，并搭膊字号， 乃一一说出二猪殒三命之案。刚刚一年而周，雷击二东谈主，即王家坟头烂匪云。此事阳官不得而察，鬼门关乃诛殛焉，天理不已昭昭乎? 更异者， 一匪从南来，一匪从南去，二东谈主均带一证左，使众目共骇; 而一霹雳，二东谈主王人王人植立，且片时云去雨收，天仍赫曜。此亦吾友谢憩真所眼见者。

鸭卵珍珠

潮州东门大街，一杂货铺， 暮则锁门回家， 饭此其后。一夕熄灯， 将闭门， 见店内火焰腾起，骇极趋视， 则无。明日又然。因不起灯，静坐，火焰复起。邻东谈主王人至，则微微而熄。怪之，连夜试皆然。扫视则在鸭卵筐上起灭。乃一一分置各处，见一卵光渐渐起，掩护之。明日剖之， 得一颗明珠，较黄豆大而色红，哄然郡内。一盐商东谈主求售，出二十金鬻之。夜以火照，则随火而转，俨似走盘珠，而实非珠走，光依火而转也。商自得此珠后，贸易唾手。其东谈主死，珠无觅处，空盒存焉。

杜 友

广东惠来县署内，有久经封闭空屋一间，无东谈主敢开，问故不知始于何时。嘉庆初年，有刑席杜友，嫌卧室窄狭， 强欲启以居之。东东谈主阻曰:“ 前之闭者有由，今之开者恐有变，宁循其旧之为安也。”杜曰:“ 吾办刑名，生杀之权，即我操之， 何惧鬼怪?”竟开。入住两日，宁静无异。杜自矜胆大， 而嗤东谈主之畏葸，快意忻忻。第三日，发躁颠狂，诸般无状，铺陈出，馆事脱，阎君召，微命卒。此皆凡人兴盛而狂悖，自招其祸，奚足惜焉?

憩真谢友论曰:“鬼神居幽，亦欲宁静。彼为幕者， 当知律法，不过根由;乃明知之而故犯之，有不照豪强势夺而杀之者乎!”

向 福 来

粤东新宁县鸭头墩，向姓，聚族于斯。其先世名福来者，年逾五十，终窭且贫，仅一子，九岁不可言，自叹老难救援，子哑又难习业，只能委命守数长途。

一日，蛋服携鱼进村呼卖，哑子忽启齿，招其至家，求父买之。福来喜极曰:“ 吾千方万计，诱其启齿，而总不可。今见是服，何忽能言，宁乃少女乎?”询其下降，深识其夫，看来哑子与蛋服有缘。邀之入室，待茶款酒， 令子拜为干娘， 而蛋服之爱同犹子，常常过看。

福来居仅一房，坐卧爨炊， 接宾叙客， 均在于此。适间蛋服送鱼于义子，坐而交心，见房角堆积退灰，火星知晓，嘱砌围栏，免致火患。福来答以无钱购砖。蛋服言:“ 渔网打起海中青砖，日积月聚，堆在泊船地方不少。”即往肩二三十块砌好。

不意日久，火钳擦去砖面，知晓黄色如金。因不识真假，乃捏铁刀砍下一小块，往铺易银，果是真金。遂假心再行造灶，又往泊船地方，肩砖数十块。自后或一块，或二块，连接运尽。

福来富甲新宁。今传至十余代，犹存一块，交族长保藏，不许遗失。遇祭祀，摆列几案，称祖所遗，以示后东谈主云。

古来无心之遇，即为特意之缘者，天遣之也。若此事可征之矣。是砖积非一日，竟无东谈主看穿，使相隔里许之向福来得之，从知郁勃利达之事，非可强以求之也。

沙包先生传

先生何许东谈主也? 越其姓， 瓯其名， 沙包其号焉。质尚昏噩，性近和顺，微躯半类葫芦，任事全凭凭证。谎话不听，固殊有耳之铛;复??无虞，讵同折足之鼎。缄其口而才多蕴藉，虚其腹而物受涵容。溯厥甄陶，匪由景德;不雅其制作，绝异宜兴。

遇饥寒以温恤，常旦晚而热中，工价则省而廉，体用则便而捷。

黄粱易熟，叫醒卢生;黔突无庸，何须墨子。扫来败叶枯枝，俱堪作爨;试以烹龙凤，大展其才。孰谓哓哓者易缺， 诚哉白净者易污。态状焦枯，面庞黧黑。恒弃置于醉生梦死之家，辄见哂于纨绔膏粱之辈。黄齑白粥， 伴凹凸之狂夫; 芭蕉扇泥炉，作穷途之心腹。司饔飧于窭室， 竟然白帽先生;经教育于回禄，忽肖天孙令郎。偕颜氏之箪瓢不灭，共范丹之釜甑王人名。

余侨寓羊城，与君为夙夜交久矣，常携君花前煮酒，月下烹茶。

始闻叹惜声微，若疏柳风前，鸣秋蝉之????;既而呼号欲泣，如长江雨后，涌春浪之涓涓。嗟乎! 经历情面冷暖，备尝世味酸咸，拂拭者谁，吹嘘何地? 笑此日真卿乞米，且暂耐其磨难;看他时傅说调羹，当并珍珠于鼎鼐。敬扬元德，窃愧黔娄。摅寸管之骈辞，作千秋之佳传。

殉难名臣

鄞邑谢为宪佥宪，家本大富， 公生而英颖，弱冠登前明怀宗甲榜，用为刑部主政。甲申之年，闯逆伪立，大搜在京官之著名声而富者，其实由阉党调弄。公曾不避权要，直??阉佞数四。至是，阉欲泄其宿忿，指公为千万财主。闯贼索之，逼之立取数百万。公辞以家中则有，此间则无。用铜夹棒夹之，登时隐匿，骂链接口。事平，家中老幼，痛何可言。勤邑时有羽士，能致鬼现形，扶鸾书其颠末，但须作罗天大醮，七七四十九日，一日来临一次。置笔研于空净之室，不可考察。至四十八日，夫东谈主固幼年，想一见其真形，破纸缝窥之，则见散发血污，一足踏椅上，血尚淋漓;一足在地，登时不见。外间羽士坛上，已知之矣。逐日收其真货所书乩语，长篇累牍，忠孝疼痛之音居多。今其子孙，得所书鸾字，一一照样刻就。中有添注涂抹者，有成文，有不成文者。事实只争一日半，惜哉! 而羽士之书，不一月，即为雷火摄去，后无传焉。公善画竹，时董想白见其画竹云:“ 若教与可见之，亦当推服。”今鄞东谈主尚有一二，奕奕如生;忠臣文字，固是不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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